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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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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一想,沈錦也不再耽擱,趁著現在還是白日,太陽還沒有落山,她希望能在天黑之前走出這片叢林。山中的豺狼總是晚間出沒,到時候她一個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情形將無法想象。

她離開湖邊,掉頭往來的方向走,頭頂枝葉間露出青藍的天穹,金烏明晃晃地高懸,灑下斑駁的碎光。遠處的薄雲也被這燦燦光華染成金色,像極了西天佛陀座下的祥雲裊裊。

進入叢林,她便有些打不著方向了,只能憑直覺往一個方向前行。沿途還算幸運,遇上幾棵李子樹,她便摘了一些吃起來。然而山野間的李子很是酸澀,她皺緊了眉頭又舍不得扔掉,荒山野嶺的,能有這樣一些果子已經極為難得,若不吃,或許還沒走出去就會餓死。

她強迫自己吃下兩顆李子,又摘下一些拿衣裳包好,這才繼續往前走。

徐行了不知多久,沈錦終於悲哀地發現了一個鐵一樣的事實——她果然是走錯了。這條不是慕容弋帶她來的路,因為他們來的路上並沒經過荊棘地。

她蹙眉嘆息,不知走到了哪裏,那就只好碰碰運氣,如果能遇上幾個上山砍柴或打獵的當地人,那就好辦了。慕容弋將她丟在了這裏,或許正給了她一個逃走的絕佳機會。她興許能找到司業,讓司業帶她一道回梁國,逃離大胤,也逃離慕容弋……

眸子裏浮現出濃烈的憧憬,然而很快的,那絲火光又滅了。她想起了寧毓,想起了壽兒,想起了一眾跟著她從梁國來到大胤的宮人,如果她不盡快回到松風園,不知道慕容弋會怎麽對待那些丫頭和內官。

他那樣殘忍無情的人,有什麽事是做不出來的?越想越覺得擔憂,她怕寧毓她們有什麽不測,不禁眼眶一濕,只能擡起袖子擦了擦臉。

四處都是荊棘,夏天的衣裳輕薄,尖刺在華貴的衣袍被劃破了無數口子,有些甚至劃破了手臂和腿上的細嫩皮肉,傳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然而她不敢停留,太陽漸漸西下,她必須一路往前。

皇後在叢林裏頭走,致使草屑樹葉落了滿頭滿身,看上去又滑稽又可憐。她摸了摸癟癟的肚子,拿起一顆野李子咬了一口,酸得她一個哆嗦,不敢再多嚼,胡亂咬了一口囫圇吞下。

沈錦無可奈何地嘆息,想起了過去的很多事,在大梁的日子,嫁給慕容弋後的日子,甚至是在大胤宮的點點滴滴,覺得自己真的是個很倒黴的人,從小就是。

她記起小時候和幾個哥哥妹妹一道進學,先生在上頭講,她們摞起高高的書卷趴在案上打瞌睡,因為她的位子在最中央,永遠都是她第一個被先生發現。她們都是皇族的金枝玉葉,先生不敢賞手板兒,便讓她頂著論語去太陽底下罰站,平時還好,這要是到了酷暑天,那滋味簡直無言描繪。

唇角泛起一個輕微的笑,她抿了抿唇,驟然太陽穴一痛,緊接著便是一陣天旋地轉,她只覺得眼前一花,之後便倒了下去,果子落了一地……

再度醒來時日暮西垂,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反應過來目下的處境,登時打起精神扶了一旁的樹幹從地上站起了身。腦子仍舊有些暈眩,她額頭抵著粗糙的樹皮緩了緩,這才繼續往前走。

太陽已經下山了,四周暗了下來,沈錦心頭漸漸升起幾分放棄的念頭。漫無邊際地叢林,看來是走不出去了,忽地,一陣狼嚎從四周響起,在暗色裏顯得詭異可怖。她嚇得一個冷戰,眸子又驚又恐地四下張望了一眼,卻不期瞥見了一絲火光,隱隱有說話的聲音傳過來,似乎人數不少。

有人?太好了!有救了!

她大喜過望,只以為是山間的獵戶,出於本能便要往火光的方向去,然而一只大手忽然從背後橫過來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將她帶入了懷裏,她嚇壞了,尖叫聲被硬生生堵在喉頭,想也不想便張口狠狠咬了下去……

舌尖嘗到了一絲濃濃的血腥味,背後的男人一聲悶哼,在她耳畔壓低了聲音切齒道:“誰讓你從湖邊離開的?”

這是一種憤怒的語氣,聲音卻絲毫不陌生,她驚呆了,連忙松開牙齒轉過身,昏黯之中看見一張臉,面若秋月如詩如畫,只那一雙眼睛森寒如嚴霜,看她的目光似乎恨不得將她拆吃入腹。

沈錦一驚,不可置信:“……君上?”怎麽會是他?他不是把她丟下了麽?怎麽又回來找她了麽?

“回去再跟你算賬。”慕容弋冷冷瞥她一眼,又聽見那陣漸漸逼近的腳步聲,登時眸光一凜。他抱著她往一棵老樹後頭一閃,側目靜靜地看著那些舉著火把的黑衣人。

沈錦見他面色難看,心頭隱隱生出不祥的預感,壓低了聲音道,“他們是什麽人?”

慕容弋漠然地勾唇,“想要我命的人。”又屏息細細聽了聽腳步聲,暗自估摸人數不少,至少都是三十往上。

她嚇了一跳,要他命的人……難道是刺客?

就在此時,所有的火光忽地滅了,月亮從雲層後頭展露面顏,叢林之中死寂一片,唯有清冷的月光鋪陳開。

沈錦是深宮裏的女人,自小都沒見識過這樣的陣仗,登時嚇壞了,顫抖著小手扯了扯慕容弋的袖口,正要說話卻忽然感到身子一輕,是他抱著她縱身躍上了一棵枝葉參天的老樹。

她眨了眨眼,一時間沒回過神。只知道他箭法了得,居然也是會功夫的麽?還隨隨便便一跳就能飛那麽高……她有些不能理解,對著他上上下下地打量。

今上被她看得不耐,微皺了眉回眸冷冷一瞥,“怎麽了?”

沈錦呃了一聲,小心翼翼地問:“君上你會武功啊?”

“真蠢。”他淡淡道,並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抱著她不聲不響地倚在粗壯的樹幹上,靜靜地聽著叢林中的動靜。

莫名其妙被人罵了一句,她頓時嘴角一垮。真是個不可理喻的人,剛才他說什麽來著?要和她算賬?她真是無言以對,被拋下的人是她,怎麽他倒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你……”

慕容弋眼中急速地掠過一絲狠戾,豎起食指在薄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神情驟然凝重起來。她被唬住了,當真不敢再多說一句話,也學著他屏息凝神,聽見一顆心在胸腔裏砰砰砰地狂跳,似乎隨時都會從嗓子眼兒蹦出來。

月色下隱隱可見許多幽光,她定睛一看,頓時雙腿一軟。樹底下不知何時已經多了數十個著黑衣的蒙面人,一個個手中均握冷刀,那絲絲幽光就是刀身反射月光而來。那些人在樹下警惕地觀望四周,步子極輕,可見都是武藝高強訓練有素的刺客。

懷中的人在微微發抖,今上微挑眉,雙臂一收將她抱得更緊。

忽地,一聲水滴濺落在兵刃上的清脆聲響平地乍起,清脆的一聲“叮”,在寂靜的夜色裏格外突兀。

那人半瞇了眼看過去,只見泛著銀光的刀身上赫然落著一滴鮮紅的血水。

今上看了眼被皇後咬傷的左手,微合著眸子嘆了一聲氣,下一瞬便猛地睜開眼擁著沈錦旋身躲過了以迅雷之勢飛來的數十枚毒針,忽地,束發的白玉簪被樹枝劃落,一頭如墨的發霎時披散下來。

月色下慕容弋黑發如墨,幾縷發絲被夜風吹得飛揚。沈錦看一眼幾乎呆滯,上回在桃花林中就見識過,他披散著頭發的模樣,真是比她這個女人還漂亮……

一眾刺客朝四下散開,將兩人圍在中央,皆不由自主地緊了緊手中的刀柄。素聞大胤的皇帝是個高手,萬萬不能小覷才是。

“你是何人?”其中一個黑衣人沈聲道,再次確認他的身份。

慕容弋唇畔浮起一絲笑意,目光並不看他們,指尖緩緩地撫過皇後的面頰,淡淡哦了一聲,“你們來刺殺朕,反倒來問朕是何人?”

“慕容弋!”另一人一聲獰笑,又道,“今日你的死期到了!”

話音方落,一眾人便揮刀一擁而上,沈錦嚇得臉色慘白,卻見他紋絲不動,不由急道:“慕容弋!”

“你叫我什麽?”他微挑眉,側目朝她淡淡一瞥,隨手奪過一旁一個黑衣人的冷刀,握著刀柄微微使力,那刀身便碎成了數段朝著四周的刺客直射了過去。沈錦只覺得眼前白光一閃,數個黑衣人便倒了下去,後頭的刺客見狀登時一楞,遲疑著沒再上前。

她被眼前的一幕震懾得說不出話來,他是街邊上演雜耍的麽,居然能徒手碎大刀?

一片黑衣中有一人隱在角落,由始至終一言不發。面巾下的薄唇緊抿,這樣的情形是他不曾料到的,自己帶來的這些人都是精挑細選的好手,怎麽在這個皇帝面前會如此不堪一擊?

硬碰硬看來行不通,半瞇了眸子細細思索起來,忽然就看向了在慕容弋身邊的女人。

沈錦是他的死穴,或許可以……

“你們沒有一個是朕的對手。”慕容弋忽然出口,聲音平靜得像是一汪死水,餘光掃過來,在一眾黑衣人中望向他漠然一笑,眸光森寒,“朕即使抱著她,也能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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